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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眾裏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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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潔阿姨把他錯認成了新來的清潔工,見他一身純色襯衫賣相斯文,熱心的清潔阿姨套著近乎要把自家閨女介紹給這個年輕人。

此時的唐信正快速瀏覽完一份提案,拿起鋼筆在尾頁簽下名字,順口問道:“今天下午我有什麽行程?”

“澤鋒商社的徐總和您有約。”看了下手提,付駿又加了一句:“地點約在半山的會所。”

“把它推到明晚,”唐信沒有停頓,迅速吩咐著,“下午我有私事,不要給我安排公事。”

付駿點點頭,“好的,我知道了。”

想了想,身為一個合格的特別助理,適當關心老板的私事也是一種必要。雖然對唐信的私事,付駿著實不想過問,更不想沾染,這些年來付駿有一種近乎直覺的潛意識,過分危險的事他不問,涉及黑白的情況他不沾。

沒辦法,適當的場面話還是要打的,付駿硬著頭皮問了一句,“您下午的事,需不需要我為您安排?”

唐信答得很快,“不用了,辛苦你。”

付駿在心裏長舒一口氣,嘴裏卻快得很:“哪裏,不辛苦不辛苦。”

“這樣啊,”唐信忽然口風一轉,轉念變了想法,“既然不辛苦,那就再麻煩你一次吧。下午的私事,你跟我去。”

“……!!!”付駿整個人幾乎都跳起來了,他簡直想罵一句身為老板怎麽能這樣?!

唐信淡淡定定地看完文件,簽完字,放下筆,這才擡眼看了他一眼,偏頭一笑,輕啟薄唇。“你放心,我是開玩笑的。下午你放假吧,我的事不會讓你去。”

“……”

“不用這麽看著我,”唐信笑起來的時候,簡直有種花開世界起的溫柔錯覺:“看得出來,你比較怕我。”

付駿:“……”

看著這個男人又笑著低頭翻文件的閑適姿態,付駿忽然有一種頸項一涼的感覺,只覺眼前這個男人骨子裏有一種很令人恐怖的東西,輕易不示人,示人便是殺。

老板心情不好,遭殃的自然是身邊最親近的人,比方說,韓慎同學。

直升機轟鳴,韓慎坐在飛機後座冷汗狂流,對著耳麥向副駕駛座上的男人狂吼:“你這直升機哪來的!”

唐信淡定地答,“唐涉深的。”

韓慎繼續喊:“那這個開直升機的駕駛員呢!”

唐信理所當然,“也是唐涉深的。”

韓慎顫抖地指著唐信:“你……你這是公機私用啊!”

唐信完全是一副“我就是私用了怎麽樣吧”的態度,“那位朋友,為了一個女人,留了整個公司這麽一堆爛攤子給我,自己享受嬌妻愛女去了,我私用一下他的東西又怎麽了。”

唐信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淡定,心裏早已是磨刀霍霍了。每每夜深人靜唐信苦哈哈地領著一票管理層開會搞方案時,想起唐涉深那個男人嬌妻在手一身輕松的情景,唐信都會在心裏冷冷地把唐涉深這三個字劃入爛人的範圍。

直升機轟鳴,上升到了一定高度之後,只見唐信起身,拍了拍韓慎的肩膀,摘掉耳麥對他道,“你一起來吧。”

韓慎痛苦得簡直說不出話,覺得此生認識唐信這種神經病一定是他上輩子的造化。韓慎抹了一把臉,臉色慘白,“你要跳機你就去跳,你要跳傘你也就去跳,你幹什麽總要非拉上我呢?!”

唐信答得理所當然,也答得十分欠揍,“因為我知道你恐高。”

韓慎:“……!!!”變態啊,韓慎想他這絕對是遇到了變態啊。

唐信一把拉起韓慎,動作嫻熟地替他弄完準備工作,隨著機艙內的駕駛員擡起手對他們做出一個OK的姿勢,唐信沒等韓慎做完心理建設,就拉著他一起一頭栽下了雲端。韓慎額上滴落的冷汗劃破長空,十分壯烈。

韓慎在萬米高空問候了一下唐信的祖宗十八代,轉過臉向他看過去,卻發現了十二萬分意外的一件事:他看到了一個十分痛苦的唐信,眉間眼底,唇角側臉,皆是痛苦的底色。

韓慎楞住,只見唐信一個側身,嗖得一下,便直直降落了下去。

當兩個男人從萬米高空墜落到地的時候,韓慎幾乎忘記了恐高這回事,只想回頭確認方才自己所見究竟是真是假。然而,當唐信卸下身上的跳傘裝備朝他走來,正喘著氣試圖盡快恢覆平靜,拍拍他的肩問“你還好麽”,韓慎終於不確定自己方才在空中那一剎那見到的唐信究竟是否只是錯覺而已。

韓慎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沈聲問:“你是不是……不開心。”

這本是一句問話,可是問到最後,卻變成了一句肯定句。唐信微微嘆氣,終於是連韓慎也看出來了吧,他不太好這件事。

“被你看出來了?”

“也不是,我猜的。”

氣氛忽然有些不輕松,韓慎扯了扯唇角,連笑都覺得很壓抑,隨即換了個話題,“剛才差點被你嚇死,我從小恐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感受得到害怕是一件好事。”

“什麽?”

“我來玩跳傘,無非只是想確定我還有沒有該有的感覺罷了,”唐信說著這些,連劇烈運動之後該有的情緒都沒有,“我想我大概,有感覺的時候越來越不多了。”

韓慎心裏一沈,隱隱了然。“你和陸涼風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麽?”除此之外,唐信這一生再不曾受任何事任何人傷過。

“也沒什麽特別重要的,”唐信指了指心口,心臟的部位,淡淡道:“是我這裏,過不去一道坎。”

隔日晚上,唐信在半山某會所應酬商業往來,本色演出。

會所經理領著一行重客走進會所包廂,向唐信點頭,公式化地介紹,“唐先生,您的客人到了,這是澤鋒的徐總。”轉身,又對另一方介紹道:“徐總,這是唐信先生。”

徐總年逾四十,方正臉,額頭飽滿,西裝筆挺,聲音洪亮,有種久經風霜的老辣。即刻伸出手,笑容熱情,“今日可算是見到唐信先生本人了啊,幸會。”

“哪裏,”唐信起身站著,伸出左手單手相握,斯文一笑,“是我的榮幸才對。”

雙方你來我往了一番,場面客套話做足,各自落座幾杯酒下肚之後,談笑間便有了劍鋒相交的影子。

徐總手掌一揮,酒杯重重放在桌面上的同時,聲音也變得些許重量起來,“先前唐信先生毫不猶豫拒絕了我方接連提出的兩個續約方案,我方近日來尊重貴公司的意見,已做了重要的修改,不知唐先生現在的立場是?”

唐信微微一笑,音質平穩,說出兩個字:“不行。”

徐總一楞,更進一步,“呵呵,之前聽說唐信先生負責的是風亭事務,對公司總部並不參與過多,唐先生可能不了解,總部的生意該怎麽談……”

唐信一揚手,偏頭一笑,“不管是風亭還是全局,關於您提出的這次合作,都是不行。”

他媽的。這是完全沒法談下去了啊。徐總怔楞數秒,當場在心裏罵了一句娘。他心想老子好歹是個公司老總,這麽賣著面子賣著笑來跟你談,你一個小青年裝什麽酷。

然而下一秒。唐信放下酒杯,單手摘下無框眼鏡,掃過去一記眼風。已年到中年的徐總忽然有一種冷汗濕透後背的針氈感。眼前這個年輕人不動聲色地看著他,不說話,就已分明透露出那種意味給了他,那種早已看穿在場之人是人是鬼的鋒利意味。

徐總大口喝了一杯酒,沈吟。

唐信。這個人,不好惹。只過招幾回,他就懂了,這雖然只是一個年輕人,卻已經是一個見過風浪、要過人命的老江湖。

闖過風浪的年輕人,是不能惹的,因為他年輕,且已沒有血性,只有血腥。這樣的人有一種近乎於本性的狠,而且一旦玩起狠來,只圖過癮,不顧後果。

思此及,徐總臉上方才那種強硬的表情迅速退去,換上了一種謙遜的恭維,“哈哈,你看你看,光顧著說話,把今日最重要的事都忘記了。”

他一退,唐信也不再步步緊逼,笑了笑,接下了話鋒:“哦?”

徐總瞇著眼睛,叫了聲助理,助理應聲,開門出去了一趟,幾分鐘後,帶進來一個少女。

當真是少女,連一擡眼一低首的神情間都充斥著只有少女才會有的無辜與無措。

“來,來,”徐總引著少女,像疼愛女兒一樣對她說道:“這位是唐先生。”

未等少女啟唇喚人,唐信已然笑起來了。身為執掌風亭這種灰色存在數年的男人,如果連這點場面潛意思都看不出來,那唐信也就可以辭職不幹了。

唐信揚一揚手,大笑,“我不是唐涉深。”

徐總大概是把他自己的嗜好當成了唐信的嗜好,把來不及用來對付唐涉深的那一套用來對付唐信了。

“信少爺,意外地也是過謙之人啊,”徐總也笑,沈聲道:“現在誰人不知,這地界,早已是信少爺的天下了。”

這一番話可謂是踩界了,借著唐信的名義踩了唐涉深的界。既然既得利益最重要,那麽這地界本是誰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清這地界現在是誰的。徐總話音一落,立刻引來一陣迎合聲。

唐信沒有答話。放下酒杯,男人忽然開口說了兩個字:“脫了。”

全場震驚,肅靜。連徐總也被驚住了,他知道他今晚帶來送給唐信的這個女人是上品,他也希望這招能對唐信管用,但他確實沒想到這招美人計會這麽快就管用,他這快得也讓人太沒有戰鬥激情了吧?!

徐總看了看唐信,極力想看透這個男人在想什麽,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什麽也看不出來。

“怎麽,聽不懂?”倒是唐信一派閑適,沒有羞愧也沒有退讓:“送她給我不就是為了這事麽?我不喜歡慢慢來。”

徐總瞬間反應過來,忙不疊地一連串“是滴是滴”點頭,打了兩句場面話,以眼神訓斥少女還不快脫,隨即就帶著一群人退出了房間。

房內瞬間靜了下來,唐信放下酒杯,站了起來,走過去把未關緊的房門‘卡噠’一聲關了個徹底。

一轉身,那被送來的少女已經脫了外衣,難為她本來就沒穿多少,一脫外衣裏面剩下的也就一層布而已。

唐信返身走過去,連多看她一眼都沒有,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外衣重新給她披上,順手拿過沙發上他的西服外套蓋在她身上,防止她走光。

屋內兩個人,一個站一個坐,一個低眼玩著手機一個像個樹樁那樣杵在一旁一聲不吭。

唐信指指一旁的沙發,“坐吧。”

他一個口令她就一個動作,立刻坐下。少女慌裏慌張的,來之前她就知道,這一行裏進行這種交易的男人大多都是有些變態的,只要自己高興什麽都會讓她們做,反正是旁人送的,不玩白不玩麽。

可是她確實沒料想到眼前這種情況,看了一眼坐在不遠處低頭專心致志玩著手機上俄羅斯方塊的男人,她想莫非這位唐信老板還有在提槍上馬前通關一次游戲以振心理雄風的變態嗜好?

這屋裏唯一還能淡定的也就唐信了,接連通關了幾關俄羅斯方塊後,系統提示他要付費才能玩後面的關卡。唐信撇撇嘴,終於放下手機,擡腕看了下手表,已經晚間十一點。

他呼出一口氣,忽然擡眼對她道,“可以了,你走吧。”

少女:“……”

唐信沒想太多理會她,起身收拾了一下自己的東西,全然沒有了方才的邪氣,淡如水地對她道,“這個時間點他們都離開了,你也回去吧。”

女孩本來就沒什麽社會經驗,更別提一出社會就遇到唐信這種江湖老手,一番動作做下來,她根本是連狀況都搞不清楚了。只能問他,“老板,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你老板,”唐信打開一瓶純凈水,直直灌了兩口。一晚上和那些個老江湖打哈哈,喝酒喝得累死他了,“所以,你可以走了。今晚的事,就當你已經完成了你的任務,回去吧。”

女孩呆呆地,“可是、可是老板你剛才還叫我脫……脫衣服……”

“哦,那個啊,”唐信揉著腮幫子,一晚上跟那些個人精打交道當真是心累,“如果我不那麽說,那幫人是不會肯走的。”

女孩瞪大眼,不敢置信。敢情這男人剛才那麽說只是為了打發別人快走然後他好早點下班?!

交代完事情,唐信顯然沒什麽心情再繼續呆下去,拿了桌上的車鑰匙拉開房門就準備離開。

少女的心情波瀾起伏,從先前的戰戰兢兢,到震驚,再到現在的了然,當了解到他根本無意要沾她時,無論是從少女心的角度,還是理智與情感的角度,她都不得不感動了。

“老板,您可以要我的,我不怪您,徐總已經給過我報酬了。”

唐信漫不經心‘嗯’了一聲,心想這姑娘的敬業精神還是可以的,對比他接手SEC以來一連串只想消極怠工的心態,這姑娘完全是行業好員工。唐信笑笑,“徐總在你身上下了不少功夫啊。”

女孩怔住。唐信一語挑開機鋒,如刀鋒劃破夜空,連夜色都被震起,“他把我的私生活調查得挺仔細,連找來的女人都完全是按著陸涼風的模樣送來的,真讓你們費心了啊。”

一句話,令少女徹底失去了辯駁的力氣。

“可惜,調查來的,始終是假的,”男人淡淡漠漠地,掃了少女一眼,“知道你今晚最失敗的地方在哪裏麽?你不該開口說話的,一開口,就失去了全部的形似。”

“……”

這天下,陸涼風只有一個,冷情冷性,卻有著熱的血,旁人學不來,更假不了。

“好了回去吧,”唐信偏頭一笑,對這樣的美人計已然無動於衷:“回去告訴你的徐老板,美人計這一套,他用得太晚了。”

早在數年前,他就已見識過最完美也最致命的一場美人計。他中毒至今,不得解法。以至於今後這多年來,他已百毒不侵,刀槍不入。

唐信拉開門離開。然而,前腳剛跨出去,唐信只聽得走廊裏一個無比熟悉的聲音正在說:“王總,謝謝你們配合,查完這一趟我們這陣子的工作也可以算結束了。”

“應該的,”王總很良民地配合,努力促進警民關系:“聽說陸警官前不久還受了傷,不知現在如何了?”

“還好,多謝關心。”

話音未落盡,一行人的腳步就都齊刷刷地停住了。

走廊盡頭那間奢華包廂內正跑出來一個少女,面容姣好,淺色短裙,一邊急急地扣好紐扣,一邊拿著一件黑色男性西服,追上走廊上的一個男人,柔聲對他道:“老板,您忘了您剛才脫的衣服……”

唐信,陸涼風,四目相望,視線交匯。

在這狹長風月場所,她哪裏來的好運氣,竟然能讓她堵見這一幕。

王總猛地抽了一口氣,差點提不上來,連聲音都顫抖了幾分:“陸警官!我向你保證!我們這裏絕對沒有情色交易這回事!絕對沒有!”

陸涼風身後跟著的幾個小警察已經摩拳擦掌蠢蠢欲動了,忙了一晚上一個人都沒抓到,也該抓一個回去交交差表表功了。

陸涼風定定地看了一眼前方的兩個人,面沈如水。然後她開口,對王總道:“今晚辛苦王總,我們警方的工作就到這裏了。”

王總頓時長舒一口氣,她這麽一開口,就代表她不會追查下去了。王總倒不是怕她查下去,而是她如果一查,勢必會得罪客人,眼前這位客人可不太好得罪,所以能少一事都是好的。

然而,正當王總長舒一口氣的時候,卻冷不防響起一個音質偏涼的聲音,驚到了在場所有人,“陸警官,你不是在辦事麽?我有問題,你怎麽可以不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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